诗文库 正文
答朱载言书 中唐 · 李翱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三十五
某顿首。足下不以某卑贱无所可。乃陈词屈虑。先我以书。且曰。余之艺及心。不能弃于时。将求知者。问谁可。则皆曰其李君乎。告足下者过也。足下因而信之又过也。果若来陈。虽道德备具。犹不足辱厚命。况如某者。多病少学。其能以此堪足下所望博大而深宏者耶。虽然。盛意不可以不答。故敢略陈其所闻。盖行己莫如恭。自责莫如厚。接众莫如宏。用心莫如直。进道莫如勇。受益莫如择友。好学莫如改过。此闻之于师者也。相人之术有三。迫之以利而审其邪正。设之以事而察其厚薄。问之以谋而观其智与不才。贤不肖分矣。此闻之于友者也。列天地。立君臣。亲父子。别夫妇。明长幼。浃朋友。六经之旨也。浩浩乎若江海。高乎若邱山。赫乎若日火。包乎若天地。掇章称咏。津润怪丽。六经之词也。创意造言。皆不相师。故其读春秋也。如未尝有诗也。其读诗也。如未尝有易也。其读易也。如未尝有书也。其读屈原庄周也。如未尝有六经也。故义深则意远。意远则理辩。理辩则气直。气直则辞盛。辞盛则文工。如山有恒华嵩衡焉。其同者高也。其草木之荣。不必均也。如渎有淮济河江焉。其同者出源到海也。其曲直浅深色黄白。不必均也。如百品之杂焉。其同者饱于腹也。其味咸酸苦辛。不必均也。此因学而知者也。此创意之大归也。天下之语文章。有六说焉。其尚异者。则曰文章辞句。奇险而已。其好理者。则曰文章叙意。苟通而已。其溺于时者。则曰文章必当对。其病于时者。则曰文章不当对。其爱难者。则曰文章宜深不当易。其爱易者。则曰文章宜通不当难。此皆情有所偏。滞而不流。未识文章之所主也。义不深不至于理。言不信不在于教劝。而词句怪丽者有之矣。剧秦美新王褒僮约是也。其理往往有是者。而词章不能工者有之矣。刘氏人物表王氏中说俗传太公家教是也。古之人能极于工而已。不知其词之对与否易与难也。诗曰。忧心悄悄。愠于偫小。此非对也。又曰。遘闵既多。受侮不少。此非不对也。书曰。朕堲谗说殄行。震惊朕师。诗曰。菀彼柔桑。其下侯旬。捋采其刘。瘼此下人。此非易也。书曰。允恭克让。光被四表。格于上下。诗曰。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旋兮。此非难也。学者不知其方。而称说云云。如前所陈者。非吾之敢闻也。六经之后。百家之言兴。老𣅧列禦寇庄周鹖冠田穰苴孙武屈原宋玉孟子吴起商鞅墨翟鬼谷子荀况韩非李斯贾谊枚乘司马迁相如刘向扬雄。皆足以自成一家之文。学者之所师归也。故义虽深。理虽当。词不工者不成文。宜不能传也。文理义三者兼并。乃能独立于一时。而不泯灭于后代。能必传也。仲尼曰。言之无文。行之不远。子贡曰。文犹质也。质犹文也。虎豹之鞟。犹犬羊之鞟。此之谓也。陆机曰。怵他人之我先。韩退之曰。唯陈言之务去。假令述笑哂之状曰莞尔。则论语言之矣。曰哑哑。则易言之矣。曰粲然。则谷梁子言之矣。曰攸尔。则班固言之矣。曰冁然。则左思言之矣。吾复言之。与前文何以异也。此造言之大归也。吾所以不协于时而学古文者。悦古人之行也。悦古人之行者。爱古人之道也。故学其言。不可以不行其行。行其行。不可以不重其道。重其道。不可以不循其礼。古之人相接有等。轻重有仪。列于经传。皆可详引。如师之于门人则名之。于朋友则字而不名。称之于师。则虽朋友亦名之。子曰吾与回言。又曰参乎吾道一以贯之。又曰若由也不得其死然。是师之名门人验也。夫子于郑兄事子产。于齐兄事晏婴平仲。传曰子谓子产有君子之道四焉。又曰晏平仲善与人交。子夏曰言游过矣。子张曰子夏云何。曾子曰堂堂乎张也。是朋友字而不名验也。子贡曰赐也何敢望回。又曰师与商也孰贤。子游曰有澹台灭明者行不由径。是称于师虽朋友亦名验也。孟子曰。天下之达尊三。德爵年。恶得有其一以慢其二哉。足下之书曰。韦君词杨君潜。足下之德与二君未知先后也。而足下齿幼而位卑。而皆名之。传曰。吾见其与先生并行。非求益者。欲速成也。窃惧足下不思。乃陷于此。韦践之与翱书。亟叙足下之善。故敢尽辞。以复足下之厚意。计必不以为犯。某顿首。
故中大夫守太子宾客分司西京上柱国陈留县开国侯食邑九百户赐紫金鱼袋谢公行状 北宋 · 尹洙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八、《河南先生文集》卷一二 创作地点:河南省开封市
曾祖廷徵,国子司业、越州观察判官。
祖懿文,秘书郎、杭州盐官县令。
父崇礼,泰宁军节度掌书记、检校左散骑常侍,累赠户部侍郎。
本贯杭州富阳县章岩乡赤松里。谢涛,字济之,年七十四。
谢氏系谱,自公七代祖已下,官讳具存。始居河南之缑氏,至四代祖终衢州刺史,葬嘉兴,因家江东。及盐官葬富阳县,遂为富阳人。当钱氏制吴越,故散骑而上,三世不为朝廷官。公始十一岁,尝与父客谈,散骑私观之,见其辨对有成人风,大为叹异。学舍有说《左氏春秋》,公十四岁,从之学。归,辄与同辈伸其义,必尽其师之所传。既冠,寓居吴郡。会汾、晋平,郡国当表贺,吴士为奏者文体弱,更数人,皆不能如郡将意。公私草之,为人持去,郡将大称惬,吴中先生亦自愧不及。故王黄州、罗拾遗处约并为吴之属县长,公与其游。罗尝与王书云:「济之扬榷天人,盖吾曹之敌」。其为名流推重如此。淳化三年举进士上第,除梓州榷盐院判官。明年,盗发益部,公以梓近益,为大郡,畏益强逼,且利以自资,攻之必亟,盍大为守?且时近郊多林木,乃白郡守悉取之,以完棚橹,且为薪蒸之备。既而被围百日,樵采路绝,城中赖焉。公参陈谋议,分护堑壁,及围解,于僚吏为最力,就迁梓州观察推官。明年,权知益州之华阳。蜀民流散之后,田庐荒废。诏书:「凡入租占田,有能倍入者,断以新籍」。于是豪右广射上田,贯民归者,多亡其素产。公曰:「此权时之制,驱民欲就业耳。若利其倍租,而使下民失业,岂经制哉」?乃命尽还旧主,所施行与诏书异。至道二年,召归,授著作佐郎。太宗面谕,令通判大藩,即通判寿州,迁秘书丞。又通判筠州,知兴国军。真宗考籍,有五年无过者特迁,得改太常博士。一日,内中出朝士治绩著者凡二十四人名,付中书门下,令召见。即以景德二年冬对长春殿,赐五品服,令通事舍人焦守节送学士院试。试之明日,会边奏警急,降诏北征。是时,曹、濮盗起,又虏势分趋齐、郓,东土颇骚,朝廷慎择郡守。真宗面谕宰相:「昨日京东奏,曹州阙人,谢涛可转官知曹州」。遂除屯田员外郎。曹之征赋,旧分送睢阳仓。公至郡,会霖潦,民军在道者不克进。公曰:「自曹及宋,陆行数百里,平岁致之不为易,今泥淖,益困吾民。且江、淮漕运,日至睢阳城下。曹有广济漕,亦通京师。使曹赋得增送京师,睢阳自取江、淮米以直曹赋,岂非便耶」?乃开廪,尽收属县赋,且上其利状,遂与转运使交奏。朝廷从公奏,降诏褒美。未几,召还,奉诏祈雨嵩岳,祠毕雨澍。因言岳渎有请祷而无报谢,义或为阙,真宗是之,因诏自今修报如礼。是年,西南有大星见,占在蜀分。诏公巡抚益州西路。入别,受诏与益州张公咏同议铸大铁钱利害。于是考铁价,与旧钱更相均准,故下不得盗用,而物价长平,蜀人至今便之。使回,举三十馀人,宰府疑其多,公面陈诸吏干状,愿署连坐,以冀必行。奉使举吏连坐自此始。后所举多践台省,不调者犹为郡守。四年,授三司度支判官。大中祥符初,出知秦州,又知歙州,改度支、司封员外郎。坐三司判官日举榷茶官被罪,夺司封。五年,复为度支,通判河南府。冯魏公罢居守,荐公于朝,召试,授兵部员外郎、直史馆、判三司理欠凭由司,出为两浙转运使,赐金紫。迁礼部郎中,判司农寺。天禧五年,兼侍御史知杂事。乾兴元年,迁户部郎中。永定陵驾将发,少府治明器象物甚侈大,山陵使奉诏,自京至陵,凡城门民舍,卑隘者坏之。公上章言:「先帝封祀,仪大物备,尚不闻废坏所过城舍。今遗制务俭薄,反以象物坏民居,非先帝意,愿下有司裁损」。章寝不报,物议是之。是年,以疾求东归,除吏部郎中、直昭文馆、知越州。天圣中,代还,迁太常少卿,判太府寺、登闻检院。以步履艰蹇,求西京留司御史台。逾年,改秘书监。台任满,就求分司。明道元年,转太子宾客。景祐元年十月三十日以疾薨。二年八月,嗣子兵部员外郎、直集贤院绛,奉公之丧,自京西归葬于富阳。公生平不恤家事,然友爱甚笃,宗门有孤者,收养嫁娶如己子。在朝廷,见贵势无所降屈;士子进见,虽少贱,对之肃然。及交言,则开怀无少隐。故人皆惮其高,而爱其诚。凡治郡,部吏有一善,必孜孜称荐;或犯法,虽甚恶之,直其罪而已,未尝有过刑,故终身无一嫌怨者。雅善品藻文章,江夏黄叔才尝作《杨允恭墓铭》,甚负其文,顾公曰:「能损益一字者,我当辨之」。公削去二十一字,叔才叹服不已。西京被疾,人有贽文者,必读之终篇,或摘其词之工者称道之,其爱奖士类如此。初,两浙转运使还,朝议将以掌诰命,会得疾逾旬,不能兴事,遂寝。素好修炼药术,喜与方士谈,视荣利泊如也。本朝图书之府,惟昭文、史馆、集贤、秘阁,公与兵部同时分帖四职,太府等实父子相代,缙绅荣之,见于《衣冠盛事录》。母夫人崔氏,追封博陵郡太君。夫人许氏,封晋陵郡君。初,散骑五子,皆以五行定名,公次弟炎,有文称,终公安令;锴,今为天台令;果,从方外教,号安隐师;坦,左侍禁。子三人:长即兵部;次约,将作监主簿,少以才敏知名;季绮,太庙斋郎。约、绮皆早亡。女四人:长适同出身周盛,次适德兴令梅尧臣,次适延陵尉傅莹,次适吴县尉杨士彦。孙三人:景初,将作监主簿;景温,太庙室长;景平,试校书郎。女孙四人,并幼。公才位德美,当列国史,敢直纪行实,以备史官之录,谨状。景祐元年十一月日,山南东道节度掌书记、朝奉郎、试大理评事兼察院御史、充馆阁校勘尹某状。
上太上皇帝尊号册文(绍兴三十二年八月) 宋 · 陈康伯
出处:全宋文卷四一四二、《宋会要辑稿》礼四九之三三(第二册第一五○○页) 创作地点:浙江省杭州市
皇帝臣慎谨稽首再拜言曰:臣闻推成功而不有者,必享天下之鸿名;嗣大历于无疆者,盍尽天下之美报。永惟神心密运,妙固莫测,如天地之大,不可以形容,日月之明,不可以摹写。而仰乾符之昭荅,俯舆情之乐推,有可以铺张扬厉,庶几强名其万一者。在于臣子,曷可已哉!是必表盛节、建显号,绳金镂玉,极其尊崇,然后为称。恭惟太上皇帝陛下刚健中正,徽柔懿恭,孝悌通于神明,诚信格于高厚。垂衣拱手于一堂之上,缓步阔视于万古之光,中兴之功,不可概举。若乃宪天聪明,克迈乃训,《说命》之典学也;内修政事,外攘夷狄,《车攻》之复古也;综核名实,信赏必罚,本始之制度也;总揽权纲,况几先物,建武之风烈也。是以方艰难之初,则明庙谟、扩雄断,以拨乱反正,而置九鼎于奠安。及底定之后,则偃金革、兴文教,以持盈守成,而措八纮于嘉靖。至于宵衣旰食,忧勤三纪。虽法宫之亲事,实黄屋之非心,则又超然远览,奋然独断,而以宗庙社稷付于冲人。历观上世,未有以春秋鼎盛之年,当安平无事之日,脱屣万乘于雍容揖逊之间,而尽善尽美若陛下者,开辟以来,一人而已。昔者尧之为君,光宅天下,允恭克逊,寿高于五帝,圣冠于百王,载籍之传,昭若云汉。今陛下不以臣为不克负荷,使受此丕丕基,方且优游退处无为之地。于万斯年,既寿且圣,以今准古,视尧为有光矣。末予小子,惧德弗类,无以答扬丕显休命,用稽典礼,仰荐徽称,臣不胜大愿。谨奉玉册、玉宝上尊号曰光尧寿圣太上皇帝。钦惟光尧寿圣太上皇帝陛下游心太古,玩意穆清,御姑射之丰年,临建德之乐国。千二百岁,陋广成子之修身;万八千年,应天皇氏之纪历。永膺多福,垂裕后昆,实我国家无穷之休。
胡证等加阶制 中唐 · 元稹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四十七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门下。宁远将军兼左金吾卫大将军御史大夫充左街使赐紫金鱼袋胡证等。近古赦天下。则勋秩阶爵。因缘而行。亦欲与卿大夫同美利也。尔等率其属部。分义甚明。皆吾劳臣。是有恩奖。益进荣级。宜其允恭。
授高允恭尚书户部郎中判度支案制 中唐 · 元稹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四十九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敕。行刑部员外郎飞骑尉高允恭。书云。明德慎罚。明犹慎之。况朕不德。兹用省于有司之狱。莫不伏念隐悼。周知物情。惟尔允恭。告我祥刑。罔不率协。稽尔明效。陟于他曹。大比生齿之书。仍掌折毫之牍。戎车方驾。物力未丰。剖滞应期。斯任不细。推尔惟吝之意。罔或失财。用尔无害之文。以惩刻下。吝不欲过。过则不终。文不欲繁。繁则不逮。率是二者。时维厥中。可守尚书户部郎中判度支案。散官勋如故。
授高允恭侍御史知杂事制 中唐 · 元稹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四十九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敕。御史府不以一职名官。盖总察郡司。典掌众政。副其丞者。是选尤难。而御史丞僧孺。首以朝议郎守尚书户部郎中判度支案飞骑尉高允恭闻于予曰。允恭始以儒家子。能文入官。在监察御史时。分务东台。无所顾虑。为刑部郎中。能守训典。复以人曹郎佐掌邦计。悬石允釐。挠而不烦。简而不傲。静专动直。志行修明。乞以台郎。兼授宪简。杂错之务。一以咨之。朕俞其言。尔其自勉。无俾僧孺狭于知人。可以本官兼侍御史知杂事。馀如故。
批宰臣请上尊号第四表 中唐 · 元稹
出处:全唐文卷六百四十九 创作地点:陕西省西安市
朕以月正元日祗见于九庙。对越于上元。千官在前。万乘居后。睹声名文物之盛。望城社宫阙之尊。尚念高祖太宗艰难于经营。德宗宪考殷忧于缵服。惧不克荷。以羞前人。寅畏严恭。式冀无过。而燕赵底定。戎獯和宁。实惟列圣之休。焉敢自大其意。左右辅弼。庶尹师长。猥以鸿名。愿加薄德。三诏执事。抑而不行。物议愈坚。予衷未信。四陈章表。备列古今。且曰告虔之时。宁忘继志。问安之下。胡不慰心。有窃于显荣。难从于封执。于戏。允恭克让。既见夺于偫情。克巳为仁。庶自勤于三省。勉依来请。深用愧怀。
奉饯学舟老先生之武陵 元 · 程钜夫
疾风吹云云不裂,南纪酣酣三日雪。
辰阳冷掾故不冷,破帽棕鞋来作别。
先生自是我辈人,锦袍丹绂曾青春。
黄金筑台不肯上,水晶宫中一角麟。
一朝忽著儒冠起,泛宅浮家五千里。
系船花岸茹蒸霞,为展皋比说诗礼。
宣尼未始三年淹,我亦鸣榔下湘水。
萧云曹志上所知,铨量当遣教五溪。
先生行止无不可,瓜期况尔来迟迟。
问君此行何所之,武陵思我还当归。
是间少长致足乐,采花食实薪桃枝。
落日天低洞庭野,木叶萧萧风上下。
留君小住君掉头,前有十浆先馈者。
苍苍烟水解迷人,莫倚川原物色新。
汉家会有蒲轮使,珍重修程稳致身。
永嘉郡太夫人唐氏墓志(绍兴二十年五月) 宋 · 曹勋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八、《松隐文集》卷三六
绍兴二十年三月二十二日,永嘉郡太夫人唐氏终于赐第。夫人实大内婕妤之祖母。内出车马临奠,恩旨隆渥,极一时之哀荣。夫人颍昌府长社人,内殿崇班唐禧第五女,年十七归果州团练使刘公讳从远。夫人禀性慈仁,接物惠下,得温温恭人之道。方其在家也,事父母以孝,职女功以谨,见兄弟不踰阈,闺范懿德,蔼于宗族。既归团练公,事舅姑以恭,奉夫以礼,举案之际,相与如宾,娣姒姻睦,称为孝妇。且复钦老慈幼,厚人薄己,浣衣菲食,梱内肃然,略无世间脂粉态。戚疏则效,僚友知劝,薰莸他类。平日阙傅训者,惭戢自贬,无司晨索家之疵。后闻父母丧,累日不食,毁瘠几于殒绝,儿女泣止之,始少亲浆粥。其于追惟,若将终身,士夫增异焉。政和壬辰间,团练公监信州永丰县税,甘露降于厅事前两松之上,凝结光莹,大者如珠,细者如雾,取而咀,味甘若饴蜜。纷泊杂坠,殆踰四旬。州将异其事,剡章上达,君相嘉叹,人皆谓夫人调护内外,淑性一如,众情赞美,声凌浮云,感召所致。然非诚信结于人,格于神,见于物,则未易曲臻上瑞,天意何炳炳耶!初团练公病,夫人躬亲药饵,至连月不解衣。后时而饭,当暑而燎,以身祈祷。及不起疾,哀摧茍存,不御涂泽。外除之后,缟服斋素,诵佛书累年,日勤香火,面垢服弊,不废常德。又专教诸子力学,应进士科,三迁而至道,不愧孟邻,诸子尅副其意,皆跻显任,相勉致誉于绅,效见明矣。夫人奉蘋藻之荐,尤尽诚畏,每经时祭,则终日夕不懈,煎和盥涤,丰絜品羞,隆暑冱寒,细大必亲。每语子弟曰:「为人后者,尽瘁嗣孙之职,犹不足以答劬劳,况时思之际,可轻事死之道耶」!其家遵以为始训,弗敢弭忘。平居不杀物命,欲去荤血,多菜食,不以厚味易其介。自哀疚之馀,益亲内典,世道众务,莫能萦拂其心。惟闻人疾苦,恻隐而覆护之。若邻里有丧,亦为挥涕。艰于送死者,出财以赒其急;足于用度者,丰具以尽其礼,盖仁心出乎天性。果繇衍庆,女孙入嫔宸极,有辅佐之贤。处贵轸物,尤袭其慈孝,致一门鼎贵,身封小君,天假上寿,克答淑谨,《卷耳》、《樛木》,化被寖广,岂不有自?夫人初以长男升朝,遇郊祀,封孺人。继以婕妤,进封永嘉郡太夫人。享年八十有五,视听聪明,步武轻强,不资扶掖。虽卧疾踰月,神识不乱,怡然而逝,类有道者。团练公先夫人廿二年卒。有子男四人:长曰懋,任右武大夫、贵州刺史、两浙西路马步军副都总管;曰勤,承节郎、特添差干办仪鸾司;曰愿,承节郎,特添差干办驰坊;曰悟正,幼修梵行,祝发受具戒,为右街鉴义、赐紫、定慧圆明大师。女一人,适敦武郎任宗彦。孙女二人:长即大内婕妤,次适校尉张文中。孙男三人:允升,閤门宣赞舍人、干办御辇院;允中,承节郎;允恭,未仕。曾孙一人,早亡。以是年五月丙子朔二十七日壬寅,葬于临安府钱塘县所赐褒亲崇寿院,祔团练公之次,礼也。尝谓贤母之承家,亦希出于时。本其威慈不偏,陶成子孙,以膺明代之选,千万年尚有耿光。如懋居戚里之懿,犹敦旧学,同气燕居,以诗礼相传。婕妤以妇政嫔风,克宣阴教,义形熊槛,为履常之域。则贤母积习之应,神所祐者,固将奕世。是知希出之人,其节必异,书传所载,才一二数。不止当世企羡,亦信史所喜而垂为令则也。某跂慕有素,会懋泣血见属,乃次叙其行事而铭之曰:
猗嗟夫人,其先颍滨。秀著闺房,义动绅。作配彭城,惟礼惟孝。诜诜芝兰,世知其教。内助孚允,僚友格思。所渐既广,化悍为慈。妇容母仪,是为衡鉴。施及六姻,以则以范。气薰神格,甘露宵零。郡举孝感,达于帝庭。众谓柔仪,旁缘上瑞。瀼瀼所居,前瞻无愧。信以志达,事逐和宣。史牒载光,朝右嘉焉。况禀专静,奉上率下。克肇令绪,《关雎》之化。女孙二人,承光紫宸。避辇题扇,懿德日新。奉真好生,宜被寿考。殁享至荣,一时焕耀。赐以安宅,凤山之阴。川陆秀郁,气象靓深。夜台弗晨,永贲不朽。辅翊昌旦,益庆厥后。
郊庙歌辞 周宗庙乐舞辞(《唐馀录》曰:“周宗庙乐,降神奏《肃顺》。皇帝行奏《治顺》。献信祖室奏《肃雍》之舞。僖祖室奏《观成》之舞。太祖室奏《明德》之舞。世宗室奏《定功》之舞。酌献、登歌奏《感顺》。迎俎奏《禋顺》。饮福奏《福顺》。送文舞、迎武舞奏《忠顺》。武舞奏《善顺》。撤俎奏《礼顺》。送神奏《肃顺》。”) 观成舞 唐 · 不详
四言诗 押词韵第一部
穆穆王国(一作皇图),奕奕神功。
毖祀载展,明德有融。
彝樽斯满,簠簋斯丰。
纷絺旄(一作旌)羽,锵洋磬钟。
或升或降,克和克同。
孔惠之礼,必肃之容。
锡以纯嘏,祚其允恭。
神保是飨,万世无穷。
贺皇帝登极表 宋 · 冯时行
出处:全宋文卷四二六五、《五百家播芳大全文粹》卷一上、《宋代蜀文辑存》卷四六
大宝正位,重离继明。廓天下以光昭,重勋华而授受。庆流海宇,恩浃华夷(中贺。)。臣闻大业不难一时之成而难万世之传,天子不贵一己之尊而贵万方之托。丕图再造,上圣笃生,人望所归,天意有在。恭惟今上皇帝智勇天锡,诚明生知,以帝王之英资,躬曾闵之至行。方真龙之潜养,繄神器以奠安。历数在躬,应灵图而受瑞;冕旒御极,传正统以当阳。初更始于万方,将一新于庶政。举允恭揖逊之美,当凶残篡逆之馀,晛见雪消,风行草偃。大号初颁于吴蜀,先声已播于幽燕。一日归仁,千载难遇。臣方縻郡职,莫缀朝端,徒望阙以倾驰,阻趋庭而抃舞。
王隐君六学九书序 南宋 · 刘克庄
出处:全宋文卷七五六七、《后村先生大全集》卷九五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江宁
近世丹家如邹子益、曾景建、黄天谷,皆余所善,惟白玉蟾不及识,然知其为闽清葛氏子。邹不登七十,黄、曾仅六十,蟾尤夭死。时皆无它异,反不及常人,余益不信世之有仙而丹之果可以不死也。晚使江左,始识丹池王君,示余所著书。余读而异之,因记曩与诸人语,邹专任佛,黄涉猎道家书不能精,蟾学与黄类,惟景建浩博可畏,扣之不穷,三人者不足以涉其藩。甚矣,丹池之书似吾景建也。丹家所知有所限止,君于析理本洙泗,接关洛。于周子《太极图》之外为新图焉,未知与谯天授、袁道洁何如也。于谈禅离句义,合儒释,为《大觉牟尼图》焉,觉范、如璧辈不及也。于道家本《易》、《老》、《参同契》,其说精诣,殆麻衣、崆峒道士所未发也。于兵法起风后,至武侯,上下数千年,图其分合,抉其微妙,有薛季宣、蔡季通所未解也。论世事皆中窠臼,凿凿可行,则种放、常秩之俦匹也。为文章散语老辣,韵语高胜,亦曼卿、子美之彷佛也。嗟夫!景建已矣,痛亡友之不作,喜斯人之犹存,乃序其书而归之。君交游皆大贵人,持论不少贬屈,如劝史丞相早退,与郑丞相论边事,皆可传,亦坐此落泊。岁不我与,栖栖道涂,方求所谓大药赀者。余扣君曰:「仙家所谓三千功行者,何也」?君曰:「活人为第一义,余有志无力。今以书币招我者实位将相,临方面,南北生灵所赖以休息者,有福德,有资力,吾事其遂济乎」!余始悟安期生画策,梅福上书,始未尝不冀其有遇,不遇乃遁去耳。又扣君曰:「吾闻仙者曰纯阳,曰无漏,邹晚置妾,曾在道州生子,黄、葛不能无妇人,君亦然,何也」?君曰:「若所言内丹也,可以延年尔,大丹成则飞腾变化去矣」。余欲留君共究其论,春江渺然,风怒帆驶,极目久之。君许它日访余商榷,而君游无期,余归有日,未知尊酒相属于何处也。君名允恭,字元肃,会稽人。
除端明学士谢德寿宫表 宋 · 王之望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五二、《汉滨集》卷四 创作地点:江苏省南京市
预政罔功,已旷辅臣之职;奉祠窃食,尚叨秘殿之名。抚己知惭,拜恩有腼。伏念臣本无实用,滥得虚名。曩烦使之屡更,曾微劳之莫效。召从远外,服在论思。所除者乃中外之要权,所任者皆安危之重事,遂由谏省,起置政涂。独深明主之知,躐处群工之右,实道家之所忌,宜众怨之必归。虽英贤任此以犹难,以罪戾居之而岂免?果婴物议,致圣神曲费于保持;特屈刑章,俾体貌得全于终始。危踪未陨,厚德难名。兹盖伏遇光尧寿圣太上皇帝陛下视远维明,允恭克逊。彰善瘅恶,炳日月之照临;忘过计功,廓乾坤之覆育。故如孤弱,亦逭颠隮。臣敢不自讼前非,益坚素守。桑榆晚景,知莫报于涓涘;松柏岁寒,誓弗渝于金石。
太上皇后庆寿七十贺太上皇帝表 南宋 · 罗愿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三三、《罗鄂州小集》卷五
圣寿齐高,皇仪迭举。如天之福,大庆萃于此时;乐帝之心,广爱形于率土(中贺。)。越若逢长之历,兹为考德之符。无逸御图,太戊先四人之哲;允恭传祚,放勋超五帝之年。未如俪极之尊,共享作朋之寿。恭惟太上皇帝陛下道隆三纪,恩洽多方。大度并包,全南北生灵之命;冲怀高蹈,光古今哲父之规。偕坤元悠久以无疆,岂太极光阴之可计?臣身叨郡寄,世荷国恩。授策告休,莫获望九宾之列;循环称贺,又将崇八秩之仪。
明道二年皇太后尊号册文 北宋 · 宋仁宗
出处:全宋文卷九五三、《宋大诏令集》卷一三
维明道二年岁次癸酉,二月丁酉朔,九日乙巳,嗣皇帝臣某谨再拜稽首言:恭惟荷神器之重者,必能充其道;措天下于治者,乃可享其尊。虽复虔巩大猷,抑畏先宪,周藏功表,迹隐言外。至于体乾之健,则四德随具;法坤之顺,则万物自光。乃知圣人施尊名,建显号,有以答四海之望,未始缺三神之欢。况夫有亲之慈,有国之典,有亿众之勤请,有冲人之奉承,则鸿徽景铄,揭无垠而耿千古,不得为身专辞也。伏惟应元崇德仁寿慈圣皇太后陛下徇齐懿淑,钦明惇大。覃葛表乎成德,伣天禀乎睿姿。内辅先帝,布昭阴教。柔风彷徉,太和絪缊。惟深以钩天下之志,弥简而知天下之限。及真庙凭几,缀衣在廷,导扬审训,参录庶务。时惟寡薄,嗣膺宸统,惧德弗类,惟天难忱,实繄宝慈,佐佑丕业。于是进耆哲,黜憸壬,鼓清风,阜群品。烝云以濡之,揭日以照之。回霜收电,恤狱犴之苦;金声玉振,制条令之当。不爱牲牷以裕于神,不玩印钮以宠其勋。好直而无翳谏,育材而善多士。浣衣训俭,程书戒勤。出入十年,上下一德。至乃师兵不试,方陲无警。一介之使,朝服以至穹庐;丈馀之组,驰轺而抚西夏。荡然王德,无思不服。遂能内外有谧,宪度具张。俗祛奇邪,民服敦庞。箫勺之和,极天而蟠于地;义慈之爱,浃肌而沦于髓。拔其疠疵,纳之仁寿。百昌蕃芜,而竞乎昏作;三辰阳明,而顺乎发敛。使眇眇之质,托王公之上,无遗德,无愆令,重拥越成,以缉熙于光明。谅非谆诲,畴克臻此?曩以崖略上德,形容丕称,大功日新,舆情未惬。方今欸谒庙祏,祗见祖宗,馨香升闻,休嘉振动。而廊庙文武,相臣将臣,卿尹师校,家陪耆艾,仙释之净众,要荒之渠长,蔼然咸造,以义固争。佥曰备物不膺,无以贲天命;群生不怀,无以绥方国。既即旧典,创新制,则因而易行;略小节,著大美,唯称而后可。切订茂实,以增圣号。陛下方复允恭克让,劳谦终吉,连襼五请,始曰俞哉。夫高明资始,是之谓应元;思睿周达,是之谓齐圣;鼓舞范围,是之谓显功;敷施化育,是之谓崇德;睦族济众,是之谓慈仁;祈年永思,是之谓保寿。臣不胜大愿,谨遣摄太尉、籍田大礼使、推忠协谋同德佐理功臣、开府仪同三司、行门下侍郎、兼吏部尚书、同中书门下平章事、昭文馆大学士、监修国史、上柱国、东平郡开国公、食邑七千户、食实封二千八百户吕夷简,奉玉册玉宝,上尊号曰应元齐圣显功崇德慈仁保寿皇太后。伏惟钦受鸿册,昭迪成功,挹道观妙,援天比崇。迈任姒之遐武,袭黄老之渊宗。乂安鼎祚,以摅无穷。
易外传 宋 · 胡宏
出处:全宋文卷四三八八、《五峰集》卷五
《屯》:元亨,利贞。勿用有攸往,利建侯。
屯者,盈也。物之始生,盈盈然皆有充满塞实之意,及既生,则发舒矣。刚柔始交而难生,震始交于下,坎始交于中,难屯,未通畅也。震为雷,坎为水。阴阳始交,则勃郁为雷,未为雨也。震动坎陷,二卦相重,动乎险中也。屯有大亨之道,贞。且因雷雨之动满盈也,故「勿用有攸往」,往则不贞,失大亨之道矣。方天下屯难之时,纪纲未正,法度未明,岂独力所能济?建侯,广求辅,忧勤不懈,然后能济矣。
《彖》曰:屯,刚柔始交而难生。动乎险中,大亨贞。雷雨之动满盈。天造草昧,宜建侯而不宁。
秦暴既极而未息,汉安方来而未定,陈涉以匹夫首事,出万死之计,不畏狼秦,「动乎险中」也。诚能立为天下除残贼之志,复立六国后,于此有人贞固其心,为秦益敌,以自辅助,守正而不移,则秦可灭,时可治,而天下之屯解矣。自蕲至陈,未远也;秦兵方强,残贼肆行,未艾也;而遽王之,示天下私,无中正诚悫之心,岂有大亨之道也?傲长者而妻父去,斩宾客而故人行,听谗毁而诸将不亲附,失建侯之义甚矣。死于城父,不保首领,非不幸也。「勿用有攸往」,岂不信乎?若汉高则起丰沛,扶义而西卷蜀汉,扶义而东诛残贼,其贞固可知矣。得张良于邂逅,举陈平于亡命,拔韩信于行阵,取英布于敌国,收雍齿于故怨,是以能诛灭秦、项,刬革暴虐,与天下更始,四海会同,六合为家。由是观之,则「大亨贞」、「利建侯」之义,圣人示后世之意悉矣。
初九:磐桓,利居贞,利建侯。《象》曰:虽磐桓,志行正也。以贵下贱,大得民也。
东汉之末,豪杰竞起,有刚阳之德宜为君者,昭烈而已。痛王室之倾颓,愤奸臣之窃命,扶本宗,诛奸宄,一匡天下,其志也。而为相于平原,为牧于徐州,归袁绍,投曹操,依刘表,曾未足以舒其志。然临祸患而信义益明,不少变其初志,三顾草庐以致诸葛,得庞统,来法正,追景升,顾恋赴义之徒,而众士景从,若水之归海,以贵下贱,而大得民也。于是遂定巴、蜀,三分天下而有济屯之势,「居贞」、「建侯」之利大矣。
六二:屯如邅如,乘马班如,匪寇,婚媾。女子贞不字,十年乃字。《象》曰:六二之难,乘刚也。十年乃字,反常也。
六二、九五之正应而逼于初阳、不得相从者,以屯故也。天子者,天下之首;蛮夷者,天下之足。中国盛强,蛮夷屈服,天下之常经也。而汉之时,匈奴暴桀,抗衡中夏,其为足也犹初,其僭乱也犹九。苏武使焉,匈奴壮其节义,凌折困辱,必欲降之。武虽倚汉武刚明之君,而远在蛮夷,为所拘絷,降之不可,归欤不听,故「屯如邅如,乘马班如」,进退不能也。六,阴也,二亦阴也,妻道也,臣道也,从一而终者也。武守是道,舍生取义,以死守节,心归中国,义绝蛮夷,虽身在匈奴,不为之用,岂求有功名于彼哉!譬如贞女,虽或介于强暴而不可侵凌,终不为之字也。夫使蛮夷,而善归者多。是时匈奴强暴,非心服中国,而武乃使之,是以遭难如此耳。十者,数之终极而后变也。居十九年,匈奴势衰,欲归计强汉,武乃得还。然后名扬于匈奴,功显于汉室,完节而归,乃字也。蛮夷服中国,反常也。
六三:即鹿无虞,惟入于林中,君子几不如舍,往吝。《象》曰:即鹿无虞,以从禽也。君子舍之,往吝穷也。
炎汉再建之初,隗嚣起于陇西,以庸才居民上,有偏霸之意,即是鹿也。夫立国以得贤为本,若马援、申屠刚、杜林、郑兴诸贤,皆莫之与而去之,是无虞也。惟陷身于不义,以及乱亡耳。嚣终不悟,举兵背叛,不知几而往,困于西城,饥而死,吝穷甚也。窦融则不然矣,其保河西也,岂无专据方面之志哉!然闻光武勃起,中原土地最广,甲兵最强,号令最明,遂舍五郡之权,一心汉室,终保福禄,亦可谓之君子矣。
六四:乘马班如,求婚媾,往吉,无不利。《象》曰:求而往,明也。
桓公自莒入齐,鲍叔实辅之,既而不执其政,「乘马班如」也。管仲者,己之交游,有贤才而胜己,则求之于鲁,脱之于俘,荐之于公,让之以政,「求婚媾,往吉」也。于是桓公九合诸侯,一匡天下,而管、鲍为齐臣,至于今称焉,可谓「吉,无不利」矣。非其能知己之短而肯进人之长乎!
九五:屯其膏,小贞吉,大贞凶。《象》曰:屯其膏,施未光也。
鲁昭公当三桓强盛、禄去公室之时,以人,则皆季氏之人;以政,则皆季氏之政。君位虽存而威权去已,不足以有为,欲恩泽下流,难矣。其膏也,膏,凝结而不流者也。然则宜奈何?自小而以渐正之,使恩泽浸润加于百姓,仁心仁闻著于天下,则有吉,如唐武宗、宪宗是也。鲁昭不知出此,举兵攻之,欲夺数世之权于一旦,恩泽未孚,民莫之与,以致失国出奔,客死他所,凶矣。
上六:乘马班如,泣血涟如。《象》曰:泣血涟如,何可长也。
汉献帝、皇泰主。
《蒙》:亨。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初筮告,再三渎,渎则不告。利贞。《彖》曰:蒙,山下有险,险而止,蒙。蒙亨,以亨行时中也。匪我求童蒙,童蒙求我,志应也。初筮告,以刚中也。再三渎,渎则不告,渎蒙也。蒙以养正,圣功也。
太甲、成王以幼冲未有所知而居君位,童蒙也;伊尹、周公以刚阳之才,任顾托之重,为发蒙之主者也。夫伊、周非有求于太甲、成王,太甲、成王非伊、周无以保其尊位,守其宗庙社稷,故「匪我求童蒙」,乃「童蒙求我」也。「初筮告」,若伊尹于太甲,方其居忧之时,即放之桐宫,密迩先王其训是也。若不决之于初,待其听政,然后随事之失而言其非,则「渎蒙」矣。周公于成王,自幼冲之中,不顺其意而行姑息之恩,故左右侍御仆从,即以正人为之,以检束其行,使幼而闻正言,见正行,亦不待其临尊位,然后因事一一以教之也。是以太甲、成王虽无过人之才,而卒皆为大贤者,以伊尹、周公能养其正于蒙,有作圣之功。此蒙之所以亨也。夫当天子蒙蔽未发之时,当发蒙之任,负天下之责,苟不持正,自信不疑,则必有乘间投隙而起者矣。故圣人又戒以利在于贞也。惟贞,然后足以弭奸邪窥伺之心,厉忠贤进为之志,事功可就,而祸难不生矣。
初六:发蒙,利用刑人,用说桎梏,以往吝。《象》曰:利用刑人,以正法也。
大舜之有天下也,先诛四凶;孔子之执鲁政也,先诛少正卯;唐太宗之起义兵也,先诛高德儒。盖时方蒙蔽,未知好恶之所在,惟先威之以刑,则观听耸动而民知所从矣。是说去其不知所从之桎梏也。虽然,刑加于恶之尤者,然后足以正法,新民之耳目而施教化也。若用之不正,以及众人,则不足以得民心,民苟免而无耻,于治安之道为可吝矣。
九二:包蒙,吉。纳妇,吉。子克家。《象》曰:子克家,刚柔接也。
诸葛孔明执蜀政柄,上有后主孱暗之君,下有杨仪、魏延昧于大体之属,北有蔽欺天下窃命之魏,东有不知天命称尊之吴,可谓蒙之世矣。然孔明尽礼,后主听信,无所嫌忤;圆融仪、延,使各展其才力;结好江东,而不明其称帝之罪;志在北征,亦必闭关息民,然后用之。其志大,其量弘,虽未能致其亨,而有安强之吉矣。广开言路,弃非如敝屩,得是如珠玉,孜孜尽下,事无不察,算无遗数,「纳妇吉」也,岂有凶祸之及哉?夫臣事君犹子事父,九二刚阳之才,而六五柔顺之君与之相应,故虽居蒙世而有吉。圣人举而示人以近,故云「子克家」也。
六四:困蒙,吝。《象》曰:困蒙之吝,独远实也。
汉元初立,萧望之以师傅下行端揆之职,为发蒙之主。史高与望之同受顾命,位望之上,为亲近大臣,以阴柔庸劣之才辅暗懦之君,而昵比于恭、显阉宦不中正之人,疏远望之,不与同心辅政,于先帝付托之意,岂不负哉!是亦自远于刚阳笃实之贤,故有「困蒙之吝」耳。
六五:童蒙,吉。《象》曰:童蒙之吉,顺以巽也。
汉昭所以委政霍光者,冲幼,未明习国家事耳。非天资愚蒙,乃童蒙也。以其童蒙而天性聪明,故能上顺先帝之志,下任霍光之贤,而燕王之谋不成,篡弑之祸不作,故为吉也。
上九:击蒙,不利为寇,利禦寇。《象》曰:利用禦寇,上下顺也。
大舜之征苗,文王之伐崇,汤之放桀,武王之伐纣,皆以其蒙昏之极,不得已,故击而去之耳。若后世汉高之诛秦、项,汉宣之诛先○之类,禦寇者也。平城之兵,马邑之伏,唐太宗之伐高丽,为寇者也。禦寇者,出于不得已,故天人顺之。汉武为寇于四夷,而望天下之人皆如卜式之顺己,其可得乎!
《需》:有孚,光亨,贞吉。利涉大川。《彖》曰:需,须也。险在前也,刚健而不陷,其义不困穷矣。《彖》曰:需,有孚,光亨,贞吉,位乎天位,以正中也。利涉大川,往有功也。
文王虽有亹亹刚健之德,既受命为人之主矣,若遂欲进定天下,则纣之才犹足以有为,恶未贯盈,人心未尽去,天命未尽改,时未可以定也。文王逡巡不进,退处于西伯,而纣在上,「险在前也」。文王以服事殷,其忠信于上下,其诚动于残贼,故得行其号令于诸侯,天下化之,而纣不以为嫌,「刚健而不陷」,岂有困穷哉?「有孚,光亨,贞吉」,此之谓也。若文王中非有孚,则不足以动商纣,而至于以兵相加,文王虽得天下,是篡也,非「位乎天位」、「中正」之义矣。惟文王「位乎天位」,「中正」而不过,故孔子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殷。周之德其可谓至德也已矣」。夫以天道处之,何事不济?故曰「利涉大川」。
初九,需于郊,利用恒,无咎。《象》曰:需于郊,不犯难行也。利用恒,无咎,未失常也。
夫人幼而学之,壮而行之。古之君子如伊尹之耕于有莘,傅说之筑于傅岩,吕望之钓于渭滨,皆待时于郊野旷远之地,不冒犯世患而求进者也。其耕也,其筑也,其钓也,用常而已,非有惊时异众之行也,故无咎。
九二:需于沙,小有言,终吉。《象》曰:需于沙,衍在中也。虽小有言,以吉终也。
孔子、孟轲执其规矩准绳,周行于诸侯,见可而进,「需于沙」者也,近于世难矣。然孔、孟志在天下后世,非私己也,故不以煦煦为仁,孑孑为义。或以微罪行,或三宿而后出昼。道广德弘,其心甚大。虽小有患害,厄于陈、蔡,围于匡人,景子谓之不敬,尹士谓之干泽,于孔、孟乎何伤?故当时诸侯敬之重之,万世之下尊之仰之。「以吉终」者,此之谓也。
九三:需于泥,致寇至。《象》曰:需于泥,灾在外也。自我致寇,敬慎不败也。
范滂、李膺,名冠天下,激浊扬清,进必以其道,「需于泥」者也。然时方多僻,「灾在外也」。其气刚,其志锐,其行劲,无所顾虑,露其锋刃,欲以力除奸邪。奸邪畏忌,则思所以中伤之矣。党人禁锢,岂无自而然哉?皆自致之也。若敬慎如陈寔,虽中常侍张让父葬,亦往吊焉,敬慎之至也。及党人被诛,而名士因寔得免者甚众。使范滂、李膺敬慎如此,岂有诛死之败乎?
六四:需于血,出自穴。《象》曰:需于血,顺以听也。
汉桓既诛梁冀,拔黄琼,首居天位,天下想望异政。琼奏诛州郡贪污者十馀人,海内翕然称之。时小人充朝,正人处乎其间,佞幸之所必中伤也,「需于血」者也。夫琼之心,岂止于诛州郡贪污而已哉?肃清廷列,乃其志也,少须服之耳。及嬖宠益横,琼自度力制不能,遂上疏极言,称疾不起,不敢安其位,「出自穴」也。琼虽言,然一言不听,则不敢据其位而去。力言之而不止,以与嬖宠争也。顺听时命,委而去之,虽其志壅遏,不行戮于小人,而无凶祸之及矣。
九五:需于酒食,贞吉。《象》曰:酒食贞吉,以中正也。
文王当纣之时,位乎天德,退称西伯,天下归之,实行天子之事矣。其居中正,又何疑哉?饮食宴乐,以待天命,所需必遂,可谓吉矣。故孔子曰:「无忧者,其惟文王乎」!
《讼》:有孚,窒惕,中吉终凶。利见大人,不利涉大川。
韩冯翊之说萧,赵广汉之讼魏,皆中无孚实,不知畏惕,过而失中道者也。故终极其事,皆至于凶。左雄、周举,「中吉」也;王浑、王浚,「利见」也。
初六:不永所事,小有言,终吉。《象》曰:不永所事,讼不可长也。虽小有言,其辩明也。
郑兴、桓谭。
九二:不克讼,归而逋,其邑人三百户,无眚。《象》曰:不克讼,归逋窜也。自下讼上,患至掇也。
杨恽。
六三:食旧德,贞厉,终吉。或从王事,无成。《象》曰:食旧德,从上吉也。
郭子仪、鱼朝恩。
九四:不克讼,复即命渝,安贞吉。《象》曰:复即命渝,安贞不失也。
杜淹。
九五:讼,元吉。《象》曰:讼元吉,以中正也。
曹腾、梁商、贺若弼、韩擒虎、贾复、寇恂和事天子。
上九:或锡之鞶带,终朝三褫之。《象》曰:以讼受服,亦不足敬也。
主父偃、来俊臣之徒。
《师》:贞,丈人吉,无咎。《彖》曰:师,众也。贞,正也。能以众正,可以王矣。刚中而应,行险而顺,以此毒天下,而民从之,吉,又何咎矣。
武王戎车三百两,虎贲三千人,纣率其众七十万,战于牧野。武王鼓之,维师尚父,时维鹰扬,前者倒戈,后者北焉。其故何也?纣不能正心以正天下,故众莫为之用。武王征之,非富天下也,正己而已矣。
初六:师出以律,否臧凶。《象》曰:师出以律,失律凶也。
刘虞,吉德之主,士民之所与也。公孙瓒,暴黠之将,士民之所不与也。然虞以十万之众声罪讨瓒而一败不振者,以无律故也。不以律,虽臧亦凶矣。
九二:在师中,吉,无咎,王三锡命。《象》曰:在师中吉,承天宠也。王三锡命,怀万邦也。
赵将李牧初守雁门之塞,赵王听谗而罢之。既而边境不安,复命牧将,牧请行其初志,赵王听之,牧乃受命。于是利钝进退、功罪赏罚,牧皆专制,赵王不得而与也。故能一战而破灭三国,边境清净。夫不用,则听命而退;用之,则专命而行,得中道者也。故吉而无咎。其后牧禦秦师,赵王罢之而不受命,则恃专而失为臣之道矣,见杀宜哉!故《象》以「承天宠」为「中吉」也。吴、楚反,景帝命周亚夫将三十六将军讨之。亚夫言于帝曰:「楚人剽轻,难与争锋,愿以梁委之,绝其食道,乃可制也」。于是吴攻梁急,梁求救于帝。帝命亚夫救之,亚夫守先谋,不奉诏,坚壁不出,而遣轻兵绝吴、楚粮道。吴、楚兵卒困于梁,饥死叛散,遂以破灭。惟其委之重而自任也专,故能有是功,吉无咎也。虽然,人臣有大功于天下,奉身而退,不为天下先,可也。亚夫,绛侯之子,复有大功,又为辅相,守正而行,抗义不挠,其居正也善矣!然卒取死亡之祸者,不知消息盈虚,与时偕行之过也。唐宪宗之讨淮西也,既命裴度长御史往视师矣,又命以为相,使赏罚用命不用命,又命往釐以既厥事。信之深,任之确,恩礼有加而无怠也。所以平逋寇宿贼,威震诸藩,合乎「王三锡命」、「怀万邦」之义,可以为天下后世法矣。
六三:师或舆尸,凶。《象》曰:师或舆尸,大无功也。
用师之道,必以才德谋虑足以服人心,如丈人者主之,故能有成功。若燕乐毅丈人也,而以骑劫代之;若赵廉颇丈人也,而以赵括代之;李牧丈人也,而以颜聚代之。此以众人而尸丈人之事者也,不败亡何待!六之才德,众人也,而三之位则统师也,故圣人明舆尸无功之义。
六四:师左次,无咎。《象》曰:左次无咎,未失常也。
齐桓伐楚,退师召陵;赵充国讨先○,固守不战;汉高祖伐项羽,舍荥阳、成皋而趋宛叶;朱隽讨韩忠,解围而后复战,皆「左次」也。「左次」者,不以气也,必有义也;不以力也,必有谋也。夫聚众而付以艾杀人之器,岂得已哉?能以谋义行之,庶几其可胜矣。此兵家之常也,故无咎。
六五:田有禽。利执言,无咎。长子帅师,弟子舆尸,贞凶。《象》曰:长子帅师,以中行也。弟子舆尸,使不当也。
夷狄居边塞不毛之地,盗贼屏其邪心而从于教化,不害良善,其宜也。夷狄若有侵犯于中国,盗贼若有干犯于天下,则是禽兽在田而侵犯稼穑也,当申其罪而讨之。若大禹之征有苗,汤、武之征桀、纣,汉高之伐项羽,则皆申其罪而讨之,故蛮夷率服,天下响应,为利大矣,故无咎。然任将之道,必以名德才行足以率众者为之。九二刚阳,三才在下,为师之主长子也。若不任长子而以弟子众人庸才间之,未有不败者也。以郭子仪、李光弼尚有相州之败,况他人乎?故吕蒙不肯与孙皓并为大督,曰:「昔周瑜、程普并将,几败国事」。
《比》:吉。原筮,元永贞,无咎。不宁方来,后夫凶。《彖》曰:比,吉也;比,辅也,下顺从也。原筮元永贞无咎,以刚中也。不宁方来,上下应也。后夫凶,其道穷也。
张良以兵法说他人,皆不省,及以说汉高,则常用其策。良曰:「沛公殆天授」。故遂从不去,「原筮」也。其从沛公以复仇暴秦而济世安民,非以为乱也。此仁人之心,可久之道,为天下之正理,得「元永贞」之义也,故无咎。若沛公之约法三章以收秦民,马援之择君,窦融之归光武,郭嘉之去袁绍,皆「原筮」者也。其相比,莫非有善谋,行常道,守正理者。故邴原告曹操曰:「原之所以自容于明公,明公之所以待原者,以能守训典而不易也」。非刚中者不能如是。不然,以利相比,如赵高、二世之君臣,与夫窦、灌之朋友,未有得无咎者也。夫天下未定,国家未立,而身未安,固宜汲汲求此。若楚、汉分争之时,君臣未定,百姓未知所归,贤能未尽见用,韩信、彭越、英布之徒,不能乘此时举贤恤民,求上下之助以宰制山河,保其大功。及楚已灭,天下归汉,乃奉兵叛逆,自取灭亡,「后夫凶」也。况隗嚣之徒,才不逮数子,方纷乱之际,则坐谈西伯,及中原略定,乃始举兵图大事者乎?
六二:比之自内,贞吉。《象》曰:比之自内,不自失也。
伊尹耕于有莘之野,成汤三聘之,然后起;诸葛孔明躬耕南阳,先主三顾之,然后见。聘之在彼,而起在我;顾之在彼,而见在我。其尊德乐义之心著于礼貌之间,然后就之,故足与有为也。不然,则失身于人,虽有规矩准绳,焉得而用之?反为有势者之所贱矣,安得吉?
六三:比之匪人。《象》曰:比之匪人,不亦伤乎?
如齐王建所有之群臣宾客,反为秦用,卒误王建,死于松柏之间,不亦伤乎?
《小畜》:亨。
初九:复自道,何其咎,吉。《象》曰:复自道,其义吉也。
郭子仪虽为鱼朝恩所忌,然朝闻命,夕引道,信命而行,「复自道」者也,是以奸邪莫之能害而终吉也。若李光弼因谗邪之间,遂拥众不朝,则不能复于道矣。
六四:有孚,血去惕出,无咎。《象》曰:有孚惕出,上合志也。
汉明帝察察刚急,治楚王英狱,无辜连逮不可胜数。群臣希旨,无敢以情恕者,独侍御史寒朗心伤其冤,出万死,为无辜一言。其言发于忠诚恻怛,「有孚」者也。其情既笃,其辞既达,其义既明,故帝卒从其言,死罪免而恐惧亡矣。正君心,救无辜,何咎之有?
九五:有孚挛如,富以其邻。《象》曰:有孚挛如,不独富也。
舜既受尧之命有天下,而尧朝旧臣,如共工、驩兜、伯鲧,佐尧治天下,其执权利之日久矣。舜,江海陶渔之人也,虽以尧命听居其上,其志未尝不欲专命,使舜不得有为于天下也。然舜以天德居天位,其有孚可知,固将分天职与天下圣贤共治之,分天禄与天下圣贤共食之,列天位与天下圣贤共守之,岂奸邪之臣所能遏哉?是以九官命而不仁者远矣。「挛如,富以其邻」,此之谓也。
上九:既雨既处,尚德载。妇贞厉。月几望,君子征凶。《象》曰:既雨既处,德积载也。君子征凶,有所疑也。
东汉阉宦之盛,自孝和永元中,郑众始得与闻政事,其宦者出入禁闼,以奉承为事者也。昵比则易以亲,顺事则易以信。其后遂得天宠,日侵朝权。至永兴之时,中官近习手握王爵,口含天宪,政令一自之出矣。然贤者犹或用,势已张而未成也。及延熹之末,逐党锢,贤智举不得进,于是乎成矣。所以及此者,以其昵比顺事足以惑媚人君,而桓、灵之君心与之同,性与之合,「既雨既处」也。彼赵忠、张让之徒,岂知其非,日以益甚,终受诛戮,固其宜矣,「妇贞厉」也。虽然,阉竖也而执国柄,政自己出,侵逼人主,「月几望」矣。陈蕃、窦武以区区之力,不复顾虑,诵言诛之,欲以一旦而夺百有馀年凭藉之权,不亦难乎!孔子曰:「有所疑者,戒时君子必知疑虑,徐思所以制之,则不至于凶矣」。
《履》:虎尾,不咥人,亨。《彖》曰:履,柔履刚也。说而应乎乾,是以履虎尾,不咥人,亨。刚,中正,履帝位而不疚,光明也。
袁涣之答吕布,严颜之答张飞,薛包之事父母,谢安之待桓温,所处至顺,所言至当,皆以「柔履刚」、「说而应」之故,虽履强猛暴戾之地,终不见伤害也。纣至强暴也,而文王徽柔懿恭以事之,故能免于羑里。以西伯一怒而安天下之民,则得中正,履帝位而不疚其德,光大明于天下后世也,其亨可知。
初九:素履往,无咎。《象》曰:素履之往,独行愿也。
张良以布衣起为帝者师,及功成天下定,则从赤松子游。杨秉以儒生起为三公,尝称我有三不惑,酒、色、财也。此安其卑下之素,往行其志愿者也,故贵势不能动其心,利禄不能乱其操。以是而行,岂有咎乎?
九二:履道坦坦,幽人贞吉。《象》曰:幽人贞吉,中不自乱也。
黄宪汪汪若千顷波,澄之不清,淆之不浊,非有惊众险异之行也。初举孝廉,又辟公府,友人劝之仕,宪亦不之拒也。行至京师,竟无就,若其中以利欲自乱,岂能从容应之若是乎?
六三:眇能视,跛能履,履虎尾,咥人,凶。武人为于大君。《象》曰:眇能视,不足以有明也。跛能履,不足以与行也。咥人之凶,位不当也。武人为于大君,志刚也。
吕布刚决不常,智卑而才小,虽统众为将,固不足以济乱也。然以董卓之悖逆而杀之,以袁绍之背叛而绝之,「眇能视」、「跛能履」者也。其见非能穷理,其行非能尽义,亦迫劫于形势,因以为功耳。使布统御于人,遵约束而行,则未必不为名将,如尉迟敬德之流,保其天禄矣。以其刚决猛暴而居人上,自主一方也,故躁率妄行,谋不中礼义,动不中几会,「履虎尾」,蹈危难,为曹操所擒,而被「咥人之凶」焉。
九四:履虎尾,愬愬终吉。《象》曰:愬愬终吉,志行也。
东汉之初,窦融保据河西,专有方面。厥后归命光武,以为大司空,居近君之地。光武刚强明决,以法术制驭臣下之君也。融尝专制,则光武心忌,本处于外,入为大官,则旧功臣心不平,「履虎尾」也。然融谦恭小心,有子欲其恂恂守道,不愿其才能,其畏慎可知。「愬愬」,畏惧也。融能如是,不以宠利居成功,其「志行也」,故终吉。
九五:夬履,贞厉。《象》曰:素履,贞厉,位正当也。
刚决也。尧、舜之圣,犹曰钦明文思,允恭克让。禹戒舜曰:「无若丹朱傲」。仲虺戒汤曰:「从谏弗咈,先民是若」。《诗》称文王曰「小心翼翼」。盖优游从容,宽大尽下者,圣人之容止也。能如是,则履帝位而不疚矣。若自以为居位正当,任其刚决,不复畏惧,则德不能日新,往往日退,不如其初。此危道也,故曰「贞厉」。
上九:视履考祥,其旋元吉。《象》曰:元吉在上,大有庆也。
曾子寝疾病,谓门人曰:「启予足!启予手!《诗》云:『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今而后,吾知免夫,小子」!夫人有一善一功、一言一事,欣欣然自喜自足而不能有终者,多矣。焉知君子以天下世世为消息,没身而后已乎!曾子启手足,可谓「视履考祥」矣,必得正而毙,可谓「其旋元吉」矣。
《贲》。
初九:贲其趾,舍车而徒。《象》曰:舍车而徒,义弗乘也。
季氏使闵子骞为费宰,闵子骞曰:「善为我辞焉。如有复我者,则吾必在汶上矣」。王烈寓于辽东,公孙度欲以为吏,烈为商贾以自秽,乃免。
六二:贲其须。《象》曰:贲其须,与上兴也。
六二,文明,贲之主。其质阴柔,随质之善恶而贲之耳,故不能变其质也。如叔孙通制礼仪,因汉高所能行者而已。
九三:贲如濡如,永贞吉。《象》曰:永贞之吉,终莫之陵也。
三,处文明之极,阳奇阴耦,阳居其中,阴阳交合,情文悦怿,贲之盛也。如舜得十六相,文王得四友,汉高得三杰,光武得二十八将,唐太宗得房、杜、王、魏,君臣相辅,光被天下后世,而膏泽下于斯民,「贲如濡如」也。方世之乱,英雄角逐,君择其臣,臣择其君,非素有定分也,皆以情合气浃相从耳。茍不长守贞固,而继之以疑阻猜嫌,则君臣必不相保,未有能终者也,安得吉?如陈灵之杀泄冶,赵迁之杀李牧,袁绍之杀田丰是也,终为人所凌辱矣。
六五:贲于丘园,束帛戋戋,吝,终吉。《象》曰:六五之吉,有喜也。
德宗、陆贽。
《剥》。
初六:剥床以足,蔑贞凶。《象》曰:剥床以足,以灭下也。
汉和帝以郑众诛窦宪有功,遂得与闻政事,阉宦擅权,侵害正人,自此始矣。小人得志,君子道消,其凶必矣。
六二:剥床以辨,蔑贞凶。《象》曰:剥?以辨,未有与也。
天子者,天下之本,民人之主。其得位也,上受于天,下受其君父,而辅之以大臣者也。桓帝以李润、江京而废,来历以死争之是也。而同谋之徒皆见险而止,历独立无助,桓帝遂废。后虽立于孙程等,然进退人才,更张政事,皆在天子之手,犹未甚也,而执朝政与大臣为伍之势成矣。若大臣得人,以其类进,则犹可为也。
六三:剥之无咎。《象》曰:剥之无咎,失上下也。
剥者,阴剥阳也。三,居刚应刚,以阴从阳者也。昔东汉吕强处阉宦之中,独有爱君子、忧宗社之心,虽身被杀,犹有令名,无咎也。
义乌陈锡母朱氏墓志铭 南宋 · 吕祖谦
出处:全宋文卷五八九六、《东莱吕太史文集》卷一一 创作地点:浙江省金华市
乌伤陈生踵门言曰:「锡也执经坐下,生养死葬之节,槩尝有闻。今也不幸母之丧,功衰既御矣,大惧不克终大事,为师友羞。我家君卜稽于陈氏之祖考,粤甲午十一月壬寅食,百用既戒,独幽堂之铭,有其石而阙其辞,敢稽颡以请」。予进之席,问其世,曰:系朱氏。曾祖绩,祖存,考逢。生十有九年归于家君,名则登也。问其后,曰:男五。肇,将仕郎;仲仁,进武校尉;集,将仕郎;次乃锡,又次镒。女二,长适詹允恭,次适叶松。孙男六,若古、若麟、若虚、若川、若讷、馀未名。女五,长适朱大明,次适杨烈,馀尚幼。问其行,曰:母氏资勤俭,佐家君理内事,自始馈至发有二色犹不怠。于训子尤笃,姻娅邻里,大抵不失其欢心。问其寿,曰:六十有四,其没实乾道八年九月十八日。问其葬,曰:金华县之龙盘原。于是次第其语而系以铭曰:
畴敷而绵兮,曷晻而泉兮,维以章其阡兮。
殿中丞知商州薛君墓志铭(熙宁五年作) 北宋 · 司马光
出处:全宋文卷一二二九、《司马公文集》卷七九、雍正《山西通志》卷一九四
魏晋之间,薛氏始自蜀徙河东,有部曲数千家。永嘉之乱,保河汾以自固。历刘、石、苻氏莫能屈,姚秦、元魏以来始出仕,为公侯卿相者,比肩并起。入唐尤盛,号为甲族。然率因游宦去乡里,惟府君之先至今留居河东。唐衰,薛氏中微。曾祖考讳昉,不仕。祖考讳允恭,赠谏议大夫。考讳田,枢密直学士、右谏议大夫,赠太尉。其行义功烈皆见于宋宣献公所为太尉公之碑。府君讳仪,字式之,太尉公之第二子。始以父荫为太庙斋郎,又除守将作监主簿。太尉公知益州,奏府君监凤翔府商税,后徙知河东。府君年少,河东士民皆乡里长老,然素严惮府君,不敢干以私,府君御之亦不失恩义之中。以父忧去官,服除,知鄠县,徙知安邑,通判渭州。州将武人,不能谨廉。州大吏郝正者,把其阴事,招权受赇,莫敢诘。府君至,以正罪恶言于将,请治之。将内窘,私以情告,府君曰:「某止欲去恶吏耳,必不使及君」。将亦知府君不欺,即移疾以州事属府君。府君乃发正私出塞市马,收案伏法。将不染于辞,深德府君,且内惭,自是悉委事于府君。后将知府君贤,亦委以事如前将。既而某官张君亢除知渭州,或谓府君曰:「君自到渭,名虽州佐,其实将也。张君有材而尚气,到必不为君下。彼不可以文法拘也,君宜于事一无所与,庶几或免」。府君喟然叹曰:「吾推忠信正直之心以事人,岂好犯上而专事邪?今张君来,吾犹是心也。使张君贤,必不我怨,如其不贤,吾获罪亦命而已矣,岂可因人而变其守哉」!及张君至,处事有失,府君力争如故,必当理而后止,僚吏皆为之惧。张君初无言,久之,乃于广坐谓众曰:「亢喜忠义,与身俱生,遇事辄发,不能顾虑,故数为小人所陷。使为亢佐者皆如薛君,亢复何患」?于是闻者皆服张君之贤,而重府君之正。是时元昊数寇边,覆军杀将,朝廷患之,乃命范文正公为鄜延招讨使,以张君知鄜州,为范公之副。张公即具奏府君在渭州所以佐己之状,乞移通判鄜州,朝廷许之。而府君母冯翊郡太君党氏春秋高,多疾,顾恋乡里,不肯随诸子之官。府君兄弟用太尉君恩得官河中者,适皆罢去,府君乃固辞鄜州,愿监河中盐税以便亲。既得请,范公遽上奏曰:「朝廷从薛某之欲,于其私固便,然甚非张亢求与共事之意。乞以薛某还亢,仍为徙其兄若弟乡里一官,以慰其心」。朝廷即以府君弟俅知河东县,还府君鄜州,府君不得已之官。张君患州大而处势卑,难以待敌,欲还就伏龟山,计功数十万。时虏乘胜深入,而州无役兵,欲以战士筑之,众咸以为难,府君独以为可。张君喜曰:「薛君谓之可,事无不成矣」。役始兴,而张君病失音,府君外备寇敌,内董役事,人不知张君之病也。城成,民至今赖之。岁馀,徙知深州,遭母忧。服除,知商州。庆历八年闰月庚戌,终于州廨,年五十一。先是,属县宰有建言商山产铜,请置监铸钱。朝廷下其议,转运使有是之者,府君上言:「朝廷前置阜民监于州境洪崖,冶铸铁钱,未数年铁巳竭,其监当废。况又益置铜钱监,铜产尤薄,恐徒劳费无益。请以所得铜于旧监铸钱,铜竭而止」。章交上,久不决。会府君没,宰之说遂行,县官之费甚广,而铜寻竭,如府君言,宰坐抵罪。府君居家孝友,自幼能属文,始习律赋,语意即高奇惊人。然不肯从进士举,尝著《蓼虫赋》以刺世之嗜外物而忘其苦者。又以为事之当慎者,莫若言、动、交、修、名,乃著《五慎文》以自警。观是二文,足以知其旨趣矣。初娶唐氏,天章阁待制肃之女。生一女,适殿中丞赵士宁。又娶刘氏,左谏议大夫综之孙。又娶李氏,直集贤院建中之孙。又娶陈氏,司农卿宗元之女。生二男,长曰昌朝,繇太子中允、监察御史里行坐正论不阿黜为大理寺丞。次曰昌期,早卒。二女,长适秘书省校书郎张煦,次早卒。昌朝将以熙宁五年正月某甲子葬府君于本县赵行村,请直龙图阁赵君卨状其治行以授光,使为之志。昔者先子尝获知于太尉公,从兄里佐府君于鄜州幕,光亦尝拜府君于兄舍,以是颇知府君之为人。府君容貌温恭,而内守坚,不可夺移,语言无机巧蔽匿,而明察物情。其志常在利民,而深疾奸恶,故所至上官信之,僚友亲之,下民爱之。今也幸使光志其墓,光既取赵君之状诠次之,又敢私附其所知云。铭曰:
迕意宜疏,而或以之亲;阿意宜合,而或以之离。盖至诚可以待无穷,而辞色不过欺一时。呜呼!允如薛君,以忠信正直为心,夫又何施而不宜?
承议郎集贤校理蔡公墓志铭 北宋 · 苏颂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四六
临川蔡景繁,讳承禧,吾亡友浚冲讳元导之子,休文讳元翰之从子,尚书职方员外郎、知南剑州讳宗晏之孙。初,天禧中,我先人与职方公先后为宜州军事推官,实相交承,情好尤厚。故浚冲兄弟以文章见知,留处门馆,使某同笔砚,习六科。景祐五年,二君俱以茂才异等召试秘阁,时如格者众,遂不得预廷策。其后屡试不捷,休文卒死布衣,浚冲与景繁父子同中嘉祐二年进士第。浚冲终南剑州军事推官,景繁由太平州司理、河南府军巡判官改大理寺丞、知虔州雩都县。熙宁七年,召对便殿,访以时事,极陈用人立法之弊,擢太子中允、监察御史里行。满二岁,加集贤校理、提点开封府县镇公事,入为开封府推官,改判官,管勾使院公事兼提举三司帐勾磨勘司。累迁太常博士,官制换承议郎,出为淮南计度、转运副使,以疾卒于泗州之行司,元丰七年十二月某日也。景繁初为州掾时,年尚少,吏颇易之。一日,谪其舞文鬻狱者上于州,州为斥逐之。太守张伯方爱其刚方有守,数与议论,不以僚掾礼待之。其治雩都县,事无细大,皆自详处,胥吏畏缩,无所措手。溪水暴溢,几没城郭,为之具枋筚以济生聚,而溺者获出水。遇艰食,又出常平仓以赈绝乏,而饥者不流。监司劾奏其擅发仓廪,诏释不治。当时论者以为景繁为小官能任大责,使之遭时得位,顾其设施岂易量耶?及为御史,论大臣之任事怙权者拔用亲党,遍布要路,非国家之福。章言廷诤,前后十数,神宗悟,为之罢免其党辈者数人。又论用兵交趾,不可与争旦夕利,所遣北军,难以深入,及不宜用中人主兵柄,唐季之事,可用鉴也。凡此皆近臣之所难言者,人皆为之危,而上独称其忠荩,面赐绯衣银鱼,谓曰:「聊以旌卿谠直耳」。熙宁某年,接伴辽使还,献《治边十三事》,深惬上旨。李复圭坐小法罢边帅,张商英以言事黜官,景繁连疏救解,以为二人者皆美材可用,不当留滞远方。开封府治中贵人狱,得其闺门阴事,连逮甚众,尹与中人有恩旧,迁延不讯。景繁即合同僚辨争累日,至论列上前,尹辞诎,坐贬官。它日上又谓曰:「向览卿台章,甚合理道,凡有闻见,不可以不在其位而遂钤嘿也」。景繁自以起疏远,遭知己之主,茍有可裨益时政,虽逆鳞遌物,终无所避就。既而复上数十事,多指摘时病,竟留中不出。议者谓其必复言职,俄而有使淮之命。其为使者务举大体,严而不苛,吏有建征利之言者,一切不用。权庐、扬二州,虽日月不久,而民多能道其善状。大概志在爱君拊民,一闻忠义之语,必力行而极言之,未尝顾以利害。不幸年止五十,不得大施于时,究极其缊,是可伤也。自少时笃学力文,博记善说,进对上前,亹亹有绪。故屡见称奖。居家教训子弟,讲论道义,常至夜分。善与人交,不为炎凉改观。予家人官其部属者,至则荐之。人问其能否?对曰:「吾先人所知,其家人固多善士,岂必问也」。接物和裕,侃侃不折。虽恭上厚下,而不可挠以私。周旋族中贫乏,待以济者甚众。尤喜兴奖名教,诱掖后进。雩都素少士人,人未知学,为之择秀民以诲导之,勉以进取。其后成就弟子若郭峻之徒,相继有登科第者。邑人怀德,至祠而报之。夫人何氏,临江著族,克配君子,能成厥家,封崇德县君。二子:居厚、居易。四女:二嫁青州范世、抚州邹璠,二在室。居厚尝举临江进士,同试者千馀人,首中乡书,以家艰不赴礼部。居易八岁,亦知向学。呜呼!景繁其不亡矣。平生所为文章甚多,未遑诠次。居厚裒而类之为三十五卷:曰《论语指归》十卷,曰《奏议集》十卷,曰《文集》十五卷。宝文阁待制何公正臣尝称景繁至诚,所发本于仁义忠信,有迁、固之辞,有骚人之讽谕,有折槛、引裾之忠謇。闻何公之言,可以知景繁之心矣。蔡氏出济阳,至唐弘文阁学士允恭始居长安,子孙家焉。其后南唐清徽殿侍书士煜又居金陵,煜之子曰倚复徙临川,倚之孙曰为政,皇朝赠尚书比部郎中、职方,即其子也。自倚至浚冲六世居临川。景繁尝游京口,见其山川而乐之曰:「吾老必归此」。于是居厚用其遗言,择地丹徒,以元祐元年某月某日葬某乡某里之西南原,因家于润,遂为润人也。居厚以予其世通旧,求志其墓,感今怀昔,不得无言,又系之以铭。铭曰:
蔡出济阳,长安之系。允恭仕唐,祖煜避地。始迁金陵,以书入侍。再徙临川,服儒数世。职方允文,首中名第。中司荐才,诎于不试。徊翔外迁,终老州寄。二子袖然,贤科赴制。仲氏差池,殒于壮岁。伯也及子,同登进士。先后祖孙,并时兄弟。儒学一门,时称盛事。蔚矣集贤,干时良器。文中御史,简在先帝。绳纠不私,权豪沮气。道直难进,势危易踬。出案甸圻,清衷益记。入佐京尹,复摧宠贵。帝曰「尔言,不系其位」。方伫嘉谋,遽膺外任。淮海百城,徵诛未乂。轺车一临,民宽吏惴。惟其设施,志在经济。千里修涂,未半而逝。平日有言,京口吉地。生居死藏,存殁之利。嘉哉孝嗣,命从其治。果得佳城,卒如素志(《苏魏公文集》卷五六。)。
钤:库本作「啽」。
秘书丞赠太师刘君神道碑 北宋 · 苏颂
出处:全宋文卷一三四四、《苏魏公文集》卷五四
惟刘氏世为望族。盖二汉享国岁久,分王子弟几遍天下。千馀年间,小宗别子,枝离派析,或显或晦,散在四方。而河间之胄,自章帝之子开,始胙王土,传国久远,遂居河间之乐成。王之十世孙通仕后魏,封乐成侯。乐成,今乐寿是也。乐寿之族,其别有四:一徙尉氏,一居饶阳,一在平昌,一留故土不去。其后尉氏有仁轨以功名显,饶阳有君良以孝友闻,平昌有蕡以文学高第,名重当时。惟乐寿之子孙最多,至以刘名乡。其仕者或入朝为郎官,或入诸侯幕府,无甚达者。侯之裔孙曰缋,避地迁安陵,以财雄乡邑而不仕宦。安陵,今曰将陵,隶永静军之东光县。累世葬其地曰五德乡,遂为东光人。缋之四世孙曰崇,少长谨厚,轻财好施予,乡里称善人。有子曰盛,克继父业。盛之子曰温,潜德乡闾,号称处士。温子曰格,力儒自奋,治《左氏春秋》,兼通《公羊》、《谷梁》二传。景德初,契丹来侵,瀛关郡督士民城守,以功补三班奉职,试书判入等。改吏铨选,终沧州观察推官。生三子:长曰允恭,治《毛诗》;次即府君也,讳居正,字安行;季曰居业,并承家学举进士。府君中天圣二年丙科,历大名府馆陶、棣州阳信二主簿。阳信圭田之入素厚,然无见土大姓有占名输租以庇里役者。府君案实,履亩取租,无土者皆除其空簿,使归役籍。郡官初哂其迂,且疑其独异。他日讼起,旁县扳援證逮连坐者十馀人,始悔不用其言。迁汉州军事推官,用荐者改秘书省著作佐郎、知青州博兴县兼兵马监押。剸剧析烦,治为一道最。邑之富民李氏之子,尝与进士乡贡,使气任侠,阴结贵要以张声势,至使郡大吏移书县官,蕲善遇之。府君得书,立捕于廷下,疏其前后不法事。李叩头汗伏听命,请自新,遂戒告而释之。或谂曰:「得情不治,毋乃惠奸乎」!对曰:「知过能伏,释之所以劝善」。于是或者又叹其恕而有教。就移道州江华县。楚俗喜讼,虽健令决之尽理,犹耻不胜,则又赴诉于州、于使者。前后相望,弊浸不革。府君则悉索新旧案牍,剖析开譬,使之晓然。两造皆慑慄而止。监司知其能,多以他郡疑狱属之,若衡阳谭氏讼家产事,屡劾不能竟。府君一讯情得,不复异词。自是远近信听,讼狱为之衰少。至嘉祐中,有令曰黄照,亦以恩信得人。其里氏为之谣曰:「我民无忘,前刘后黄」。至今东南人犹能诵之。凡世之言吏治者,莅事明察,或喜于得情而以不失有罪为能;持心平恕,或狃于不忍而以省刑纵出为允。是皆中有所徇者,不中情实,遂成偏党之蔽。若乃明恕两得,切近人情,察见奸伏而舍其既往,不自以为明,治有威爱,殁且二纪而人犹怀其德,此其实迹明效见于事为者,非夫至诚不疑,内恕及物,其能致是乎!府君寿四十有四,官秘书丞。自江华千里鞫狱衡阳,遘疾,考终于官舍,时康定元年八月初十日也。夫人陈氏,都官郎中希古之女,先府君一年而逝。生二子。伯挚,嘉祐四年进士甲科,历监察御史、御史中丞、尚书左右丞、中书门下侍郎、尚书右仆射,今为观文殿学士、知郓州兼京东北路安抚使。仲周六,幼不育。女子四,三适人,婿曰梧州司理参军梁、某郡尹之才、某郡唐灌一,幼亡。孙男四:曰跂,雄州军事推官,前知郑州管城县;曰蹈,奉议郎,早亡;曰迹,越州会稽县主簿,前监国子监书库;曰路,右承务郎。孙女三,婿曰右承务郎蔡蕃、韩城,右承务郎赵仁约。曾孙男七:曰长吉、长庚、长守、长历、长言、长广、长书,而长吉、长书皆右承务郎。曾孙女未嫁。此其家世源流之远,非积德之报,孰能盛大如此乎!府君好学,敏文词,平生所著甚多,以早亡弗克编辑。放失之外,今有论议、诗赋、杂文总若干篇,嗣子类次为二十卷,藏于家。少好书籍,初模范二王,后兼采唐人用笔法。有得其行草帖者,至今犹藏弆,以比李西台建中。其笃学多艺虽出于天资,然亦家法所渐,有自来矣。府君早失怙恃,昆弟敦睦,敬上抚下,家庭雍雍。世故饶财,其弟年少好游,数欲析产。府君弗忍,亦不能夺,辞所分又不得,因受临津田数百亩,阴畀族人佃之,终不取也。及官阳信,买渤海田占于郡籍,而躬未尝一到,其岁租亦以赡族人。以坟墓所在,爵里惟称东光。府君性庄重寡言,望之若有标置,而即之甚温。训子极严,或勉以一子,盍少纵之耶?答曰:「政以一子,故不可不尔耳」!其亡也,子才十龄。夫人之季弟孝若从行在旁,伯氏得讣,自蒋陵走五千里抵衡阳,与孝若拥孤,舆衬归菆东光佛寺。其孤茕然,服衰寓外舍,乡人共哀之。伯氏曰:「吾弟孝友不欺,鬼神所鉴,岂止是而已也」。士大夫知者亦曰:「斯人世著德义,其兴未艾也」。熙宁四年,丞相为御史谒告于庙,自东光奉府君之柩,自将陵迁大王父母、王父母,以八月庚申同葬于郓州须城县卢东乡太谷山之阳。将陵故茔封植久矣,比岁数有河患,乃谋改卜三世同圹。用甲、庚、壬穴,山阳重冈,水出辛兑地,合《宝典》语。堪舆者咸曰:「刘氏其不亡矣」!初,丞相自御史至中丞,五经霈恩,累赠府君自尚书屯田员外郎至通议大夫,夫人自福昌县太君至颍川郡太君。由执政洎元祐四年明堂恩,两赠处士君太子少保,妣倪氏北海郡祁国太夫人;推官太子少傅、太傅,妣李氏陇西郡崇国太夫人;府君太子少师、太师,夫人颍川郡康国太夫人。又以宰相初拜,赠处士司空,妣卫国;推官司徒,妣定国;府君太尉,夫人庆国。七年,以殿学士郊恩,赠推官太傅,妣韩国;府君太师,夫人燕国。三世墟墓,以一品封域。崇台筑阙如令。丞相殿本邦,岁时展省,以牢醴奉祀。又得造浮屠于茔侧,敕号将陵,寺曰崇先、承庆,须城寺曰昭善、崇报。每岁兴龙诞节,得度净人如例。追崇显赫,极人臣之荣,非独稽古之力,抑孝诚所感。神之听之,信不虚矣。府君殁世三十年而葬,有故太常少卿任公粹为之状,故参知政事元章简公为志。葬之二十有三年,又有今龙图阁待制赵公君锡状其逸事,以告史氏。于时丞相镇天平之二年,将勒铭神道,假文于尝僚某。某与丞相游从,有素望。府君为前达,虽未尝接迹,固亦讲闻其德义矣。然于阀阅,盖有不知。今考三公志状,与所闻皆合。故得详述其本末,以慰孝嗣追远之志,而系之以铭曰:
公侯之兴,有来自远。源流深长,支实蕃衍。武穆文昭,不兴者鲜。盛德有后,虽微必显。奕奕刘宗,肇于沛、丰。河间乐成,汉、魏再封。世逾十八,爰逮司空。系胄蝉联,庆钟在公。公以学仕,文科丙第。资适逢时,儒雅饰吏。婉婉通闺,徊翔中秘。德厚位卑,光流后裔。有行有言,乡党称贤。不取中赀,无占虚田。明见隐匿,仁宽宿愆。人谓阴德,其后信然。英英冢嗣,国之硕辅。据鼎庙堂,拥麾帅路。故国新邦,便蕃宠数。惟孙暨曾,禀承厥绪。太谷之阳,有封若堂。坎庚壬申,三世之藏。葬以士礼,朱芾银章。祭则三公,衮衣黼裳。遗风馀烈,有铭在穴。耽耽梵宫,峨峨石阙。拱木成林,丰碑象碣。于昭德音,绵祀无绝。